465 中都_医品凰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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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65 中都

  暑去冬来,天禧三十一年末,容祯昭告天下,迁都广陵,改名中都。

  广陵本就是繁华之地,汴京沦陷之后,广陵城代替了往日汴京,中都繁华渐盛。

  ——

  雨后湿滑,街上多少有点泥泞,容歌从议事堂回来,到了廊下,宿青乔把伞收了,缓缓跟在后头说:“夫人,午膳还照旧吗?”

  仔细看容歌眉宇间的气度已然不同往日,她把半条命留在了汴京城破的那个晚上,如今的她,棱角更加锋利,眼神也更加慑人,王府众人私底下都悄悄说,夫人越来越像王爷了。

  可不是嘛,渊王府现如今的主子,妥妥的容歌公主了。

  底下无一人有异议,容歌为人处世,越来越“戾”。

  她素手挑开帘子进去,眼也不抬的说:“照旧。”

  宿青乔拍了拍衣襟上的水滴,笑了声松快道:“夫人,王爷不想吃了。”

  “嗯?”

  容歌半回头,眉头轻挑,“他还想吃什么?”

  “王爷说他吃腻了,想换回正常的午膳。”宿青乔咧嘴一笑,大半年来,他也更好看了。

  俗称“王府一枝花”。

  看着一枝花,容歌轻敛眸,“照旧,摆王爷屋里,我待会就过去。”

  宿青乔领命,赶紧去上膳了。

  容歌匆匆洗漱,换了身干爽的衣裳,坐在火盆前把自己通身烤热了,才快步去了江驰禹的屋。

  屋中门窗都没留太大的缝,门口的厚帘垂在地上,随着风左右沉重的舞动一二,她慢步进去。

  外间的桌上已经摆了膳食,容歌不由自主的翘了翘唇,屈指敲了敲饭桌,抬了抬声调说:“江大爷,出来吃饭。”

  墨笔沉香,自里间幽幽漂浮着,静下耳去听,书页的摩挲轻轻作响,就是没人应。

  “别让我请第二次。”

  容歌拉开椅子,自顾自坐下了。

  她戳着筷尖吃了口素菜,不经意的拧了下眉,喝了口水还是不见里面的人出来。

  容歌起身的时候动静大了点,听着像带了气,可她进去的时候脸上却带着笑,对着贵妃椅里慵懒躺着的爷。

  江驰禹穿着厚衣,斜卧在贵妃椅里,指尖搁着一本兵书,书角都被他翻皱了。

  他脸有些白,不仅仅是脸,露出来的部位都挺白的,头发也更黑了,坐在那里像一副美人画。

  容歌的棱角更锋了,反观江驰禹却柔和了很多。

  他不动的时候,眉眼间都软和了下来,藏着笑一样。

  手中一空,江驰禹微微上掀了掀眼皮,伸手去抓容歌。

  容歌掂了掂手中的兵书,居高临下的看着他,“一直拿着,不重么?”

  江驰禹轻轻摇头,“手腕有点酸。”

  容歌将兵书搁到一边,伸手去揉了揉江驰禹的墨发,温和的说:“下来吃饭,我可亲自进来请你了,江大爷,你的面子越来越值钱了。”

  江驰禹笑出声,深情款款的对着容歌,慢慢坐正,揽上她的腰说:“看在江大爷的面子上,夫人换桌膳吧。”

  佯装生气的在他背上拍了把,容歌弯腰在江驰禹唇角啄了一口,低声:“别闹了,必须吃。”

  江驰禹松手,无奈道:“吃了大半年药膳了,本王这屋子里里外外都是药味,闻都闻腻了。”

  容歌瞪他,“我没吃吗?我哪一顿不是陪着你吃,江驰禹!你还来劲了?”

  夫人发火,见好就收。

  江驰禹舔向容歌的唇,咬着她说,“吃。”

  终于把江大爷请上了饭桌,容歌说他吃什么,江驰禹就乖乖吃什么,时而捂着胸低低咳嗽几声。

  容歌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的寒下来,自我消化的忍过去,又给江驰禹盛了碗药汤。

  江驰禹一口闷下。

  “这药膳不能断。”容歌硬梆梆道:“起码在我找到下一阶段的治疗之法前,你必须每顿都吃。”

  江驰禹擦了擦嘴,“太补了,歌儿,养过头了,本王有气没处使啊。”

  容歌眼神一紧,搁下筷子,“你想干啥?”

  这一声就把江驰禹唬住了,江驰禹赶紧赔笑,替她夹菜说:“夫人多吃点。”

  饭桌上安静了会,容歌主动开口,“我今个在议事堂,见到陆缙了。”

  江驰禹一顿,没有过多的表情。

  “陆缙什么时候来的中都?”他问,“定远那边派他来,还要什么?”

  容歌说:“陆缙对我很客气,他是来见父皇的,父皇晾着他没见,今个议事堂父皇也没来,公务太多,他本就抽不出时间,接待的是张喜,拉着陆缙打太极呢。”

  江驰禹了然,“张喜越来越圆滑了。”

  “嗯。”容歌点头,这点她不否认,张喜现在占的是内阁首辅的位置,他比起苏首辅多了灵巧,比起魏常更多了忠心与正直,为人处世毫无纰漏。

  现在内阁上下都听他拿主意。

  “张喜把陆缙安置了,堂上给我使了眼色,意思是看我能不能帮他拖拖陆缙。”容歌低头喝了鸽子汤,压着唇继续道:“可惜陆缙不想同我说话,见我就跑。”

  “哦?”江驰禹吃的不多,怕胃里难受便停了筷,“陆缙有事也不会找你说,你舅舅现在恨不得你撒手不管事,带着本王浪迹天涯去呢。”

  容歌无奈。

  的确是这样,苏敞之甚至还专门派人给容歌送了“浪迹天涯”的行程图,一路上他都安排的妥妥当当,只要容歌肯动身,绝对快乐到吐。

  可容歌瞥了眼就扔了,她不会去的。

  江驰禹看容歌短暂失神,就伸手帮她擦嘴角,他现在最怕的,就是容歌回想半年前那难挨的时光。

  故意打断容歌的思绪,江驰禹说:“太子爷久驻定远,背地里嚼舌根的多着呢,定远这是坐不住了,想继续更大的谈判。”

  “中都刚有了雏形,休养生息也才开始,我们现在每走一步都是登天的难,哪还能便宜定远,让他们肆无忌惮的提条件。”容歌不悦的嗤了声,“陆缙来就来了,拖着吧,大不了我明天起就缠上他,我倒要看看,他能跟我玩几天。”

  江驰禹笑道:“夫人要本王日日独守空房就算了,还要出去纠缠别人,怨死了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容歌凑近江驰禹狠狠的蹂躏了几把,埋在他怀里,细声说:“那你就好好听话,好好吃药,快点好起来。”

  江驰禹捏了捏她的后颈,低低“嗯”了声。

  两人也不叫下人来收拾碗筷,吃饱喝足就拥在一起安静的坐着。

  江驰禹的身体一点都不好,他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病人。

  容歌每天都在担心他。

  江驰禹甚至觉得自己去了阎王殿,他在阎王跟前走了一遭,濒死之际,耳边残留的还是无休止的兵戈,容简那狂妄放肆的阴笑……

  一场噩梦,永无止境的噩梦。

  定远军和锦衣卫先后冲出北城,用最无畏的牺牲……江驰禹被定远军拽起来扔在了马背上,一路狂奔。

  汴京城所有该撤退的人,都在容简杀入皇城之前拖家带口的南下了,至于那部分走不了的,有的死了,而有些还活着……

  容歌在南下的马车里泣不成声,她颤抖着手去摸江驰禹的脉搏,一点都摸不到,黏稠的血糊住了她的眼,她一度以为自己抱的是一具尸体。

  那场恶战,她失去了太多。

  在容简的乱军踏破长街后,费浦和佝偻着身子站在他的马前,颤颤巍巍的唤了声:“小简……”

  曾经那个无忧无虑活在璃王府的小简早就死了。

  容简可不会听劝,费浦和句句肺腑之言,落在他耳中都成了笑话,年迈的老人就那样死在了容简无情的刀下。

  容歌连给他收尸的机会都没有。

  晚上江驰禹睡了,容歌还醒着,她夜里常常惊醒,总要听着江驰禹的心跳才能慢慢睡着。

  她该庆幸,江驰禹还活着。

  悄悄下了榻,容歌披上外衫出了门,坐在廊下发呆。

  宿青乔和竹莺走过来,陪她一起坐着。

  好似已经习惯了。

  好半天,宿青乔慢慢开口,“夫人,定远会在秋后发兵汴京吗?”

  “我不知道。”容歌讷讷道:“容池没有拿到实权,所以派了陆缙前来谈判。”

  宿青乔叹气,“定远八州现在里外都是兵,他们本就没有伤到根基,秋收后便已经休养了一年,若将军肯发兵,容简不会好过的。”

  “我们刚到中都那会,容简暴怒之下让乱军南下清剿,京军和锦衣卫皆伤重,南边与汴京的疆界,是定远军拦下来的。”容歌望着没有星星的穹顶,漆黑的瞳仁眨了眨,“为此我们拿了一个东宫太子之位做了交换。”

  尽管容祯有千般不愿,可江驰禹是定远军救的,皇后带着根基安全后撤,苏敞之也帮忙了。

  更何况拦住乱军,给中都争取喘息时间也是定远军。

  这个东宫太子,是苏敞之那时候唯一的条件。

  容歌要救江驰禹,便要通行大药谷,中间也少不了绕道定远……

  苏敞之对她说:“舅舅是个谋士,不做毫无利益的好事,容池需要一封册封的诏书。”

  ……容祯给了。

  只不过是个虚位,容池在太子之位上虚坐了半年,眼看着中都渐渐稳定,定远军的谈判又来了。

  这次要的是容氏的实权,东宫太子要真正的入住东宫。

  “夫人,不能给吧。”宿青乔偏过头瞧着容歌,“将军想吞并中都。”

  容歌靠着身后的柱子,凉意从脊背蔓延进心肺。

  她闭上眼冥想,嘴唇缓缓拨动,轻声:“乔儿,你觉得容池厉害吗?”

  宿青乔实话实说,“不厉害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“一个傀儡而已。”宿青乔一针见血,耿直的说:“容池一开始和将军或许是合作关系,可现在他离开了汴京,羽翼都被将军卸了,将军面上尊称他殿下,不过是看在陆缙的面子上。”

  容歌忽地笑了,“容池和陆以柔很相爱。”

  “爱是软肋。”宿青乔说:“陆以柔也爱容池,可她更是陆缙的妹妹,陆缙的话她自小就听的,还有那一双儿女都是容池的软肋,自始至终想要这天下的人都是将军。”

  “是啊。”

  容歌想,苏敞之想要天下,所以他要扶持容池上位,容池是他一早就挑选好的“傀儡”,一个被爱束缚的人。

  “可是我不想。”容歌擦着掌心,淡淡的说:“这天下姓容,不会姓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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