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1章 吕洪生悟了_宋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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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1章 吕洪生悟了

  当斯文人豁出去了,那场面简直堪称血腥。

  王仲林、曹庆熏,皆是金榜提名的进士出身,不说学富五车,也是把圣人之学刻在心尖儿上的儒士了。

  此时,却是一唱一喝,指着吕师留的鼻子骂。

  别提多难听了。

  曹庆熏:“他娘的奸滑无胆之辈,吃里爬外的东西!老子忍你很久了,知道不?”

  吕师留....

  王仲林,“今日汝便说讲说讲,汝这中书舍人是怎么来了的?认了哪个老王八蛋做干爹,又踩着何人上位!”

  吕师留,”???”

  曹庆熏,“某终于明白了啊,那对师徒简直就是你家祖宗转世啊,贵人啊!”

  吕师留,”!!!”

  王促林,“老曹说的还真对!师父捧着你这坨臭狗屎,弟子给你当垫脚石,你他娘的还真蒙着祖宗的荫惠了啊?”

  吕师留.....

  曹庆熏,“可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点不孝啊?磕过响头,烧过高香吗?”

  吕师留:噗!!

  百官:我噗噗噗!!

  吕师留哪遇过这场面,连还嘴的机会都没有。

  只觉内腹翻江倒海,郁结如绞。喉头一甜,噗的一口老血就喷出来了。

  登时两眼一翻,天旋地转,直挺挺的就栽了下去。

  而他这边被气晕过去的同时,百官却是笑喷了。

  真是新鲜了,大宋的朝堂什么场面没见过?什么架没吵过?却还真没这么吵过。

  古有寇准,指着曹利用的鼻子威胁,“你要是敢听皇上的,我剁了你脑袋!”

  够牛逼了吧?

  后有王安石,指着百官的鼻子嘲讽,“一群文盲闭嘴!”

  也够牛逼吧?

  再后来,朱大圣人指着天下人的鼻子,“尔等皆乃俗人,乃灭人欲也。”

  空前绝后了吧?

  结果,这两位更霸道,泼妇骂街呢?

  只这一战,王曹二人就足够载入史册了。

  可是,笑又笑不踏实,毕竟吕师留是“奸党”的人,而且对于很多朝官来说还是自己人。

  更要命的是,吕师留居然被骂晕过去了。

  登时殿上就乱了,闹哄哄一片。

  有围到王曹二人身边,低声赞叹的。有冲到吕师留面前,施手救人的。

  也有上钻下跳,给吕师留报仇的,比如吕洪生。

  自家兄长被糟践成这个样子,吕洪生哪里还忍得了?根本不管张简之一再压制的眼神,奔着王仲林和曹庆熏就去了。

  可是....

  好吧,那边人不少,吕洪生冲到一半儿,心有点虚。急中生智,一个急转,然后冲着高堂大殿最顶端的官家就拜下去了。

  是的,他要不拜这一下,大伙儿都忘了,上面还有个官家呢。

  官家自己都忘了,这是早朝而非寝宫。

  “圣人明鉴,王仲林、曹庆熏目无尊上,当殿辱骂朝庭重臣,微臣斗胆请官家做主啊!”

  声震四方,极是愤慨。

  可惜,上首的赵昺没搭话。

  吕洪生跪在那,气的浑身直哆嗦,咬牙又报了一遍,“圣人明鉴.....”

  结果,一抬头,赵昺嘴角挂着哈喇子,睡的那叫一个香。

  把吕洪生气的啊,“官家!!”

  这一嗓子,官家没叫醒,把官家身边的黄门大监给惊着了。

  上前一步,拂尘一抖,蹦出八个字来,“有事早奏...无事...退朝!”

  我噗!!!

  吕洪生没忍住,也一口老血喷出来,拍倒在地。

  什么特么玩意?还有天理吗?

  百官们一听,都闹成这样儿了,居然退朝了?

  也是心领神会,官家这是不想管,直接装糊涂了。

  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,七手八脚把吕家兄长抬下了大殿。

  王仲林、曹庆熏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之下,也是谈笑风声的往殿外走。

  路过张简之身边,更是挑衅的瞪了张相爷一眼,那眼神里,全是挑衅。

  意思是,你等着,好戏还在后头!

  那边,陈宜中和陆秀夫则是在皱眉,想不通张相爷为什么连个屁都没放,这不合情理啊!

  狐疑出殿,然而前脚刚迈出殿门,就听见身后,石佛一般的张相爷突然朝龙座一揖,“老臣...告退!”

  声音不卑不亢,没有一丝情绪,就像从死人嘴里发出来的一般。

  不但陈宜中和陆秀夫都下意识的心头一紧,连龙椅子上睡的正香的赵昺都是一抽抽儿。

  睁眼之时,却是已经不见了张相爷的踪影。

  “走了?”赵昺扶正冠冕,一脸熊孩子的乖张。

  大监二十七八岁,却在官家身边伺候了十几年了。

  忙着帮官家整理仪容,一边上手,一边道:“可不走了?官家却是好心思,装的还真像!”

  “大胆!”赵昺不高兴了,“怎是装的?那是真睡着了好吧?”

  其实,赵昺在吕师留说削减匠人赏赐的时候就睡着了。本打算用这招把匠人的事儿压下去,没想到运气这么好,躲过这么大一个颗雷。

  “是是是!”大监一边回应着,一边道,“那官家是回自己那边,还是去太后那边?出了这么大的事儿,要与太后打个招呼吧?”

  赵昺一甩手,“当然回咱自己的地儿!这种烂事儿,还往母后那引什么?”

  大监一听更不明白了,咧嘴陪笑,“奴婢是真看不懂了,宁王的事儿官家不管,这都打起来了,官家还沉得住气?”

  “不懂?”赵昺撒欢儿似的往后殿跑,后面跟着小跑的近侍大监,“不懂就对了!”

  “要不怎么我是官家,你是给官家倒尿盆的呢?”

  “这事儿管不了,皇叔肯定有自己的打算,咱就别添乱了。”

  “再说,也没到咱们管的时候呢!”

  大监苦笑,“宁王都关起来了,再说这都打起来了,还不管?”

  赵昺一摊手,“打起来不是更好?民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?是疖子就有脓,不把脓拔出来那就好不了!”

  大监听罢,渐渐放缓了脚步,看着赵昺依旧欢脱的背影有些无味杂陈。

  一方面,他是高兴,这个他从小侍奉到大,只知胡闹的官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,终于长大了。

  另一方面,他也有些失落。长大了,却是不敢再当孩子一样对待,要注意分寸了。

  正想着,赵昺在前面突然回身,“小李头儿,想甚美事呢?”

  “朕可告诉你!要不是看在你干爹的面子,就凭你天天晚倒尿盆儿,还不给朕当马骑这一点,告到母后那去,就够你好看!”

  李大监听到这话,骤然一怔,虽之释怀。

  官家长大了,可是官家还是那个纯善贤良的官家。

  咧起大嘴,“怎地?奴婢就是认了个好爹,有什么办法?最多以后注意些便是,可不能劳烦太后。”

  说着话,再次小跑跟上。

  赵昺白了他一眼,“切!!整天净想些有的没的。”

  待小李大监跟上,赵昺一脚踢在他屁股上,“还别说,你确实认了个好干爹。可惜啊,有人认错了爹!”

  李大监不太明白,揉着屁股,“谁啊?谁认错爹了?”

  “蠢蛋!”赵昺大骂一句,恨铁不成钢,“你这辈子也就能给朕倒个尿盆儿了!”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谁认错了爹,这还真不好说。

  赵昺能说出这话,自然有他的深意。不过散朝不久之后,政事堂首相的职房里。

  除了张简之正襟危坐,已经被救过来的吕氏兄弟之外,还有新晋御史中丞董阎良,枢密副使贾长德等人。

  这四位都是张简之新晋提拔上来的,都算是旧官僚集团的头面人物。

  除此之外,还有一个资政殿大学士董学臣,是董阎良的父亲,却是另有它务没在此处。

  此时,职房之中沉默甚久,最后董阎良先沉不住气了,皱眉看向张简之。

  ”张相,当时相爷为何不让我等发声?”

  这是众人最憋屈的一点,但凡张简之在朝上不压着他们,也不能把人丢到姥姥家去。

  虽说没有王曹二人的嘴利,没他们骂的花花吧,可是真对上了,谁吃亏还不一定呢!

  毕竟他们这边人多,董阎良还就不信了,就两张嘴,说的过他们这么多人?

  现在好了,丢了人,输了阵,还吃了一肚子的恶气。

  对此,张简之淡淡的瞥了董御史一眼,蹦出一句,“以后出谋划策的事儿,你少参与!”

  “我....”

  董阎良差点没噎死,什么情况?怎么就少参与了?

  张简之,“不会用脑子的人,容易坏事!”

  噗!

  这回轮到董阎良一口老血喷出来了,侮辱性也太强了点吧?

  此时张简之看向贾长德,“你说,为什么要压着他们!”

  贾长德一怔,扫了一眼大伙儿,心里叫苦,这不是让我得罪人吗?

  但是张相爷开口了,他能不说吗?

  硬着头皮道:“相爷的意思,恐怕是担心真的与那二人明着撕破了脸,不好收场吧?”

  大伙儿皱眉,不好收场?这说不过去的,现在也不好收场。

  而张简之却是玩味一笑,“说下去。”

  淦!!!

  贾长德暗骂一声,一点余地都不给我留啊!

  索性豁出去了,“首先,这二人的位置很特殊,暂时还无人可替。”

  “当然,这个无人可替也是分情况的。离了他们,户部工部会有影响。可是,如果他们真的太碍事,也不是不能打下去。只不过.....”

  “只不过,最好还是不由咱们因为争斗的原因撤掉二人。否则,会落下口实!”

  贾长德说到这儿就停了,心说,够用了吧?

  结果,张相爷是一点退路都不给他,笑眯眯的点头赞许,来了句,“还有呢?”

  淦!淦!

  贾长德一咬牙,“还有就是.....就是张世杰和江钲!”

  “不错!!”张简之极少夸人,这会却是不吝赞美,“长德可堪大用啊!.”

  吕师留:“.....”

  吕洪生:“.....”

  董阎良:“.....”

  三人心里肯定不是滋味的,不光是在朝上受了气,主要的还是贾长德说到这一步,他们还是没懂。

  接下来,就是张相爷为他们解惑,为什么不让他们动的原因了。

  “至今,张太尉、江殿帅,就宁王被羁押,我们打压宁王一系的事情都没有发声,也没有表态!”

  “不表态,不是支持咱们反对教改,而是和他们没关系!”

  “这是文人之间的内哄,他们是武官,掌管大宋军权。地位敏感不便发声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便是这把火还没烧到军中去,他们就算想帮哪一方也没有口实。”

  “但是,你们用用脑子,好好的想一想。一旦王曹二人因为咱们而丢官受了罚,那军方还坐得住吗!?”

  “工部与军方的关系何等密切?耽误了工部的运转,张、江二人会答应吗?”

  “到时,他们可就不是不站立场,而是必定导向宁王那边!”

  “老夫问你们!”张简之愈发声大,“这个后果,你们哪个来承担?”

  “.....”

  “.....”

  “.....”

  被张简之吼的心肝儿都在颤抖的吕师留三人,一时哑口无言。

  怔怔发呆,“张相,我们....我们绝无此意!”

  “有没有这个意思,老夫看不出来吗!?”

  张间之怒目相向,“老夫气的是你们的脑子哪去了!?这么简单的道理,居然还看不透?还要老夫教你们?”

  “甚至长德说的如此明了,还不知悉?太让老夫失望了!”

  “......”

  “......”

  “......”

  被训的跟孙子似的三人,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裤裆里去。

  一方面,他们是真心佩服张简之,老头是真有东西啊!看问题想事情,滴水不漏。没有相爷阻止,他们今天可能就闯下大祸了。

  另一方面,三人同时瞥了一眼贾长德,心说,孙子!就你能!!

  (贾长德:淦!淦淦!!!)

  “都回去吧!”

  张简之似乎没有再训诫下去的兴趣,挥手赶人,“莫要多想,且先放纵那二人便是。大丈夫要能人所不能,忍人所不忍,明白吗?”

  吕师留咬牙点头,“相爷教训的是,学生谨记!”

  说着话,低头出了职房。

  可是,哪里像张简之说的那么简单?说忍就忍?

  被骂的不是张简之,也不是贾长德,是他吕家兄弟。

  别的不说,被人指着鼻子,用污秽的言语洗了祖宗十八代。只凭这一点,让他吕家兄弟将来怎么在朝中立足?哪还有脸见人?

  此仇不报,妄为人子。

  表面上答应了张简之要忍,可是吕师留此时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,尽是怨毒。

  仇恨的种子,也悄然滋生。

  张简之把这一切看在眼里,微不可查的扬了扬嘴角。

  “洪生,你留下,老夫有话要与你说讲。”

  叫住了吕洪生,待所有人出了职房,只剩吕洪生。

  张简之让吕洪生随便坐下,自己则是踱步到案前,假意整理着案头。

  “回去,好好劝一劝你兄长。”

  吕洪生其实也有怨毒之思,但是,张简之马上就是他的老师了,哪敢顶嘴。

  点头道:“老师放心,为了大局,我兄长绝不给老师添麻烦。”

  咧嘴挤出一丝苦笑,“骂就骂了,又不少块肉,不会找他们麻烦。”

  哪成想,张简之听完,眉头登时一皱。

  弄的吕洪生也是一愣,“老师,学生说错什么了吗?请老师指正!”

  张简之显然很不高兴,还有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。

  直勾勾的看着了吕洪生良久,终还是什么都没说,“罢了,日子还长,老夫慢慢教你。”

  “老师!”

  张简之不直说,吕洪生却是急了,他隐隐感觉张师父一定是有什么可以疏解心头恨意的办法。

  起身大礼,“请师长赐教!”

  “唉!”张简之一叹,“赐教?赐教什么?”

  张简之随手摆弄着案上一本书册,“师为引者,而非戏者。”

  “我能教你道理,引导尔等向学向智,却不能事事如影戏老倌一般,用绳子牵着你们一步一步的教。明白吗?”

  “同样的道理,你们愿意做那个被人牵线的皮影子吗?”

  “这.....”吕洪生无言以对,却受益非浅。

  只能说,张简之教书育人的本事,确实没得说。

  “那老师的之前的意思是....”

  张简之突然阴阴一笑,“老夫只能告诉你,不是不让你们动王曹二人,而是不能在殿上动,不能让人以为是我们动了他们!”

  “可没说不让你们出气,不让你们报仇!”

  “明、白、吗!?”

  吕洪生整个人僵住,有如醍醐灌顶。

  呆愣之间,无意看到老师手中把玩的那本书册,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
  他似乎明白了,全明白了。

  只见张简之拿的那本书,的封皮上只有六个字。

  三字的书名,三字的何人所著。

  著书者,姓来,名俊臣,古今第一的酷吏权官。

  书名是——

  《罗织经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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