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四章_山间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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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四章

  第一百二十四章

  其实光是提出这个条件,都已经远远超出顾睿的预期了。

  他只是想要一个下人而已,又是拿另一名排名更靠前的暗卫交换,在他看来柳栐言不仅不会有任何损失,甚至还能算是赚了,所以按照常理来说,这事应该非常容易,只要随便谈几句就能结束了才对。

  由于低估了谈判的难度,顾睿连商讨的筹码都不曾多心想过,以至于现在只能让对方来提,反而让自己一下子处于被动的局面。

  顾睿头疼的不行,被迫开始考虑需要不要改变策略,他来之前其实并没有想过要让柳栐言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情,倒不是有什么更深层的顾忌,实在是他上次求医时被对方宰的太狠,每每想起就让顾睿痛心疾首,心道要是以那种要价再多来几次,他的府库就是再丰厚也不够造的。

  所幸柳栐言虽在江湖中医术最高,但却不是唯一有真才实学的大夫,顾睿想着身上这毒尚且不到迫切的程度,便准备先找其他人来诊看,若是他们确实没有能力解开,再来寻医仙出手也不算太迟。

  至于这名暗卫,顾睿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地过来要人,一是研制解药确实需要桐花间做引,二则是若其他大夫当真如此不中用,最后还是得找柳栐言帮忙解毒,那么这暗卫作为药引,最好是能从他自己手里拿出来。

  毕竟要是在事前商议,这人对柳栐言来说不过是个护卫,那他用同样的东西相换便再合适不过,但要是改在求医之时提起,让柳栐言知道了双生毒的存在,这人便会成为一味珍药,以顾睿先前见识到的,柳神医按重量来算药钱的架势,到时他的血说不定得按滴来算价。

  顾睿在柳栐言这里吃过一次亏,怎么想都觉得以对方随心所欲的性情,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,偏偏他出师不利,软磨硬泡都没能把人给要回来,眼下除了尽可能表明诚意,似乎就没有其它选择了,顾睿忧心忡忡,正烦恼柳栐言会不会因此狮子大开口,忽然就听对方低声询问道,

  “王爷为何能如此肯定,觉得承午身上一定有你说的这种毒呢。”

  柳栐言神色淡淡,说话时的语气也十分平静,听起来就像是单纯的感到好奇,

  苛待下属,草芥人命,光是这些在柳栐言看来已经足够罄竹难书,但让他没想到的是,靠着身份享尽权势的王爷显然更加残忍,即使无法断定桐花间是否存在,也不会对他的决定造成任何影响。

  除去从小训练出来的忠心,季月是掌控皇家暗卫的底牌,就算顾睿不需要亲手赐药,也不可能没听过这个名字,因此下意识就茫然道,

  “本王自然是知道的,这毒怎么了?”

  “王爷要不要仔细算算,承午到我身边已经多少个月了?”

  由于怎么都得不出结论,他们也只纠结了一会就没再去管,现在顾睿来这么一趟,其中的古怪之处倒说的通了,柳栐言想明白因果后豁然开朗,便笑着将杯中的冷茶一饮而尽,

  柳栐言略微一顿,忍不住对上顾睿的视线,等确定这人所言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后,便也跟着笑了一下。

  “贵府的暗卫会被喂食一种名为季月的例毒,不知道您记不记得呢。”

  但很奇怪的是,柳栐言这会居然前所未有地感到冷静,就好像他的情绪和理性被剥离成了两个独立的部分,哪怕清楚地感知着自己的愤怒,也能置身事外地掌控言行,不在明面上表露出一点破绽。

  或许在瑞宁王眼里,其他人的死活根本不足挂齿,就算要毫无价值地牺牲掉一名暗卫,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,柳栐言慢慢给自己斟满茶水,竟又忍不住笑了一声。

  因为这个意外,柳承午还误解过柳栐言的意图,一度以为自己是被主人拿来试毒的药人,事后柳栐言也曾出于好奇,和他一起探讨过这东西的来历,毕竟柳承午在出任务时受的多是刀剑伤,中毒的次数本就屈指可数,更不要说他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小的暗卫,就算有人特意下毒,也不应该是这种平日里看不出蹊跷,能够长时间潜伏在体内的隐毒才对。

  他当然知道柳承午有没有中过桐花间。

  “你既说了隐毒难以察觉,又要怎么判断是有还是没有?”

  想当初他刚给柳承午把脉时,由于还没能将原主的学识融会贯通,再加上帮人诊看的有些敷衍,便因着疏忽漏看了另一种毒的痕迹,只按身中季月的脉象开出方子,以至于在服药后引发了意料之外的反应,让柳承午多吃了许多不必要的苦头。

  其实在说出要用人血做药引的时候,柳栐言就差不多摸清了顾睿的本性。

  由于没有耐心真的让人去数,柳栐言很快又自顾自地接着说道,

  柳栐言甚至还有闲情跑偏思绪,在心里回答了一下自己的提问。

  柳栐言闻言嘴角微弯,像是在指点一名悟性很差的学生,

  顾睿不知道什么陈五陈六,但到底听柳栐言提起过好几次,多少也能猜到这是对方新赐给暗卫的名字,他嗤笑一声,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的柳栐言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,

  “这有什么好判断的,左不过一个暗卫而已,取了血直接试不就好了?”

  倒不如说事到如今了,柳栐言才终于得以解开疑惑,搞清楚曾经害他误诊的毒物究竟源于何处。

  “每两个月需服用一次解药,若未能及时服用便会发作第一次,等过一月再发作第二次,之后过上半个月则会发作第三次,如果期间皆不曾服药,便会因之毒发身亡,前后相加总共三个半月,与一个季度的时日相近,是以取名为季月。”

  他回忆了一下柳承午解释过季月的特性,慢吞吞地开口复述道,

  他怒火中烧,本以为自己会控制不住脾气当场爆发,指着顾睿的鼻子让他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。

  “按照季月的毒性,我若是没有将它解开,承午便不可能站在这里,而我既然已经处理掉了这一道毒,您凭什么还会觉得,他身上仍然会留着另外一道呢?”

  柳栐言说完,便好整以暇地等了一会。

  他故意说的模棱两可,于是好半晌才见顾睿脸色变换,理解过来话里隐藏的意思,

  “你这话…是说他确实中过桐花间,但是现在已经被你解开了吗?”

  柳栐言面上带笑,语气却幸灾乐祸的,

  “确是如此。”

  他说的笃定,顾睿生出懊恼,脸色便又阴沉几分,心情复杂地瞪了眼半隐在柳栐言身后沉默不语的青年。

  虽说本身就有赌的成分,但顾睿到底是带着侥幸之心前来,如今得知自己与能做解药的药引失之交臂,感觉自然不太好受,不过等他看向笑面虎一样的柳栐言,忽然又觉得可能是对方在给自己挖坑,对这说辞不由警惕起来,

  “可这桐花间乃是世间少有的隐毒,岂是这么容易就会被发现的?”

  顾睿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,目带审视地看着柳栐言,

  “莫不是神医存着私心,想要在药引子上多算一些费用,这才有意诓骗本王吧?”

  要不是说出口会贬低自己,顾睿都想问问对方是不是看他哪里不顺眼,要这样想方设法地给他找不痛快。

  不过出乎顾睿预料的是,从见面后就一直和他对着干的医仙这会却变得极好说话,不仅主动提出可以帮忙解毒,并且因为顾睿对药材的要价有所顾虑,还同意由他的部下自行准备。

  他突然如此善解人意,反倒让顾睿将信将疑,觉得对方必定另有所图,不可能真的这么好心,柳栐言懒得多费口舌同他解释,便老神在在地喝着茶等,一直等到顾睿自己考虑清楚,道一句“那就麻烦神医”了,才心平气和地点了点头,转而对门口的两名青年下令,

  “我要给王爷诊病,你们二人先退下吧,卯金,顺便把他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。”

  影十垂首跪着,没有多心去想柳医仙是什么意思,然而等他听见带他前来的影卫应了声是,之后过了两息却都没有等到另一声时,便在这奇怪的寂静下心里一紧,生出某种匪夷所思的猜测。

  暗卫的直觉敏锐,令影十总觉得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,他暗道应该是自己多疑,但屋里的气氛确实隐隐有些不太对劲,于是在一番犹豫之下,还是试探地略微抬起头来。

  结果他这么一动,还真发现神医正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,那架势竟像是在等他的答复似的,当即就把影十吓得够呛,本能地去看自家主子的脸色。

  好在有柳栐言答应帮忙解毒,让顾睿心情好转了不少,没有计较他随意使唤自己的下属,影十从王爷那里得到首肯,忙收敛起失态,毕恭毕敬地行礼应下,起身随卯金一起退出房间。

  他来到屋外,下意识想找暗处藏身,接着就从余光撇见有东西抛向自己,忙一个激灵抬手接住,等掌中传来冰凉的触感,才看清那并非什么用来袭击的暗器,而是一只玲珑精致的白瓷小瓶。

  平心而论,影十和这里的几名护卫交过手,与其以命相博不说,甚至连下毒这种杀手锏都用上了,所以哪怕在被擒后被他们动用私刑,影十自觉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。

  然而除去行动受到限制,影十的待遇竟还说得过去,此时换了种立场再面对卯金,倒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应对了,影十略显窘迫地握着那只瓷瓶,就听对面率先开口道,

  “伤药,自己擦。”

  影十微微顿住,才明白神医的吩咐原来是这个意思,可等他低头打开瓶口,从里边闻到上等伤药的味道,一下子又不敢用了,只觉得光滑的瓶身骤然变得有些烫手,

  “这太贵重了…”

  影十尴尬地举着药瓶,想要让对方收回去,

  “能否劳烦您将我的伤药归还?我用自己的就可以了。”

  他身上本来也有金疮药,只不过在搜身时被眼前这人收走了,那药虽说劣质了一些,但对暗卫而言还是聊胜于无,卯金不以为意地看他一眼,没有搭理对方的请求,他上前解开影十被封住的穴道,就径直隐进阴影里继续值守。

  卯金离开的干脆,影十见状没有办法,只能用手里的膏药自行处理好伤口,他毕竟是在神医家里,不好随意上房梁踩屋檐,就寻了处比较不起眼的墙角,站在那里等主子出来。

  期间神医身边的暗卫倒是动作利落地往返过几次,大概是为解毒准备所需的药物及用具,影十在墙边等了将近一个时辰,才终于等到房门再次打开,他的主子和柳神医一边交谈一边往外走。

  虽然还未正式开始解毒,但顾睿的脸色已然好转了许多,他手里拿着一页写满字迹的宣纸,对折后直接收进了衣襟中,柳栐言温声提醒,

  “那王爷就先照着药方准备,三日后我会下山给您解毒。”

  顾睿自然答应,立马就想要动身下山,柳栐言看了看低眉顺目跟在他后边的影十,又回想起顾睿对这人的态度,终究还是决定把他留下来,

  “对了,我这诊费只是稍微借您一会,等您安全回到山脚下了,记得把他还给我。”

  顾睿愣了一下,没想到柳栐言会开口要人,这次求医在他看来确实坎坷,但胜在最后的结果还算合乎心意,由于柳栐言只说了要收诊金,顾睿一点银子都不用往外掏,倒当真觉得处处无用的影十拿不出手了,他皱了皱眉,真心实意地提出建议,

  “要不还是给先生换一个吧,本王在山下城中留有候命的暗卫,到时从里边挑个好的给你。”

  柳栐言闻言神色不变,只是坚持自己的意思,

  “没事,留下这个就行了。”

  他说着看向愕然的影十,理所当然地命令他道,

  “听见了没有?送完王爷即刻回来,不得在路上随意耽搁。”

  影十浑身一震,见王爷没再继续劝说,一副随神医乐意的默认模样,便知自己在这几句话的功夫里更换了主人,从此刻开始成为了柳神医的暗卫。

  其实早在进山之前,影十就知道王爷带他来的用意,只是后来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端,就凭他那糟糕透顶的表现,别说王爷和神医了,连影十都觉得自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,等回去后就要被王爷处理掉的。

  没成想柳神医会如此决策,分明被承诺了更好的选择,却还是愿意留他当做诊费,影十难以置信,一时便有些慌了手脚,不知是该跪下行认主的仪式,还是先护送准备要走的王爷。

  他左右为难,由于实在紧张,后背甚至冒出了冷汗,还是柳栐言看出这人困境,出声让他赶紧跟上去,这才让影十重新找到主心骨,在出发前结结巴巴地立誓,

  “是…属下,属下定尽快返回。”

  柳栐言笑着点头,站在门前看他们二人慢慢走远,逐渐连一点影子都再瞧不见,又支使卯金进屋去收拾那些瓶瓶罐罐了,才深深地呼一口气来,卸下力道靠在柳承午身上。

  他都没想到自己能伪装到这个地步。

  像这样条理清晰、缜密淡定,将心中恶念付诸于实践,并且在所有事情都完成之后,才从那种堪称恐怖的状态里脱身,后知后觉地对自己感到畏惧,

  “…承午,我想要他的命,”

  柳栐言一开口,才发现自己其实正在发抖,他的手脚冷的厉害,说话的声音更是轻不可闻,像是方才所为自己都不敢相信,

  “我给顾睿下了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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