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3章 他敢与天争_偃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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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 他敢与天争

  柳少夫人和花楼两位姑娘都在孕期里做过类似的噩梦,都瞧见自己孩子生下来就变作别的女子,这应该是相同的预兆。换句话说,她们怀的这胎很可能都是怨念的载体,无意中成为了孕育怨灵的容器。

  昆五郎皱着眉:“问题在于,花魁和现在那姑娘都是摘仙阁里的,那地方本来就不正常,她们又正巧怀上相好的孩子,被选为怨念载体也还能理解……但柳少夫人就不同,她跟花楼没有关系,而且本来应该没有身孕,被选上就有些耐人寻味了,难不成就因为她有类似的执念?”

  照这样说,困扰于夫君用情不忠不诚的姑娘也不止一个两个的,为何偏偏就是柳少夫人遭了这事?

  长仪支着下巴琢磨道:“可能是那所谓的郎中在搞鬼。”

  昆五郎点头:“更大胆些想,我怀疑最开始引导怨念集聚的就是那人,但……如果说几位姑娘都是孕育怨灵的容器,最初的花魁没能顺利生下孩子,可柳少夫人却完成了,后来也确实闹出鬼婴之事,既然怨灵已经孕育成形,为何现在还有姑娘遇着这事?”

  对啊,难道一个不够,幕后那人还要弄出别的怨灵来?

  长仪自己想不明白,就转头去瞧虞词,想着她精通魂术,应该比他们更了解怨灵的事情,却见她柳眉紧蹙、面色不豫,就问她怎么了。

  虞词顿了顿,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出来,最终还是开了口,正色道:“亡魂并非邪煞,它们是生灵的另一种存在,是生灵的延续与更替,柳少夫人也并未化作怨魂,你不该这么说她。”

  长仪没想到她是纠结着这事,不过转念想想,虞词修习诡道魂术,大概对魂魄的见解与世人皆不同,对这些事比较讲究也在情理之中。

  昆五郎听得也愣了愣:“我没那意思,这不是……特殊情况么,我就随口这么一说,不然也套不出来她的实话。”

  虞词的神色未见和缓,直视着他,认真道:“这不是能儿戏的。”

  长仪眼见气氛不对,赶紧出来打圆场:“虞姐姐说得对,逝者为大,咱们要尊重亡魂,你怎么能当着人家的面说她是邪煞呢?委实不该!”昆五郎被她这偏架拉得有些傻眼,张嘴正要反驳,就被长仪瞪了回去,接着听她道,“他就是嘴巴没遮没拦的贫了些,心里肯定是没那意思的,而且这样说也是为了尽早查明真相,也好告慰亡魂嘛,虞姐姐别跟他计较哈!”

  昆五郎摸摸鼻子不说话。好么,什么话都让这小丫头说尽了,两头不开罪,听得还挺舒坦,但是……什么叫他嘴贫?他嘴贫么?

  虞词也略过这茬,稍加思索,道:“邪道中确有类似的魂术,我只在古籍中读过:通过特殊的术法将怨念揉聚成鬼胎,引渡进体质阴性的女子体内,便可汲取载体的修为精气孕育怨灵,若隐匿得当,寻常修士亦无法察觉异样。只是此术对施术者的修为要求颇高,作为载体的女子也需有着相同怨念,怨念越深,孕育成功的把握越大,所成怨灵也越强。”

  昆五郎若有所思:“被当做炉鼎的姑娘通常都是阴性体质,这八成就是摘仙阁里那两位被选为载体的原因,而柳少夫人……应该是因为怨念够深。”

  确实够深的,只剩下那么点残魂,连父母家人都不惦记,光记着夫君薄情的事了,着实可悲可叹。好好的姑娘,也是被家里娇养大的,偏偏因为情情爱爱的事,把自己放得卑微进尘埃里,千方百计想要夫君回头而不成,倒让自己执念疯魔,最终搭上性命。

  该说她傻吗?

  可是感情的事,谁又能说得清是非对错?有那你若无情我便休的,也有那明知不可得却仍如流萤扑火的,都是自己选的路,谁也别对旁人的路指指点点。

  长仪感慨着,忽然反应过来:“可是照这样想,柳少夫人用情至深,本身就怀有这执念,怎么反而成了被怨灵加害的人?”

  那孕育出来的怨灵杀害柳少爷不奇怪,毕竟离得最近,又是柳少夫人的执念所在。但她并不满足“用情不忠不诚”这个条件,为何鬼婴接着杀的就是她?

  虞词轻轻摇头,示意自己也不清楚,沉吟片刻又猜测道:“孕育怨灵的载体通常活不长久,临死之相必是邪气浸体,或许不想让人察觉端倪,便伪作怨灵加害的模样。”

  “所以她们怀上的都是被引渡怨念的鬼胎,生下来就成了那到处害人的怨灵,难怪只有柳少夫人的孩子去向不明,连贴身丫鬟都说不知道,敢情根本就不是正常孩子。”长仪想起先前她还担心这孩子来着,现在就是想尽快找到它解决掉了,“话又说回来,现在摘仙阁里的那位姑娘又是怎么回事?还有别的鬼胎在孕育?”

  虞词再次摇头,这回是真的没有头绪了。

  长仪就转而看向昆五郎:“事情差不多弄清了吧,你还要接着查柳府么?”

  他挑挑眉:“来都来了,好歹转转呗,指不定还能找到什么新线索呢,比如那位‘郎中’的事,或许还有什么是那丫鬟不知道的。”

  也是,横竖他们没别的地方可查,索性就在柳府里多使点劲。

  长仪故技重施,小心地弄开东院厢房的窗子。撬锁闯空门这种事,一回生二回熟,这次她就没那么多道德负担了,只要能说服自己都是为了查明真相告慰逝者,就连溜进人家夫妇房里翻翻找找这种行为都不觉得龌龊了。

  屋里的摆设应该没被动过,案上还摊着几本没看完的书,纸页里夹着相思红枫的签子,就好像主人只是稍微离开一会,哪天想起来还要接着读下去。

  但显然已不可能,这屋子的两位主人再也无法回来,柜子书案都积了薄薄一层灰,几人翻找东西的时候都格外小心,生怕留下什么指印擦痕的。

  结果忙活半晌,连柳少夫人的嫁妆册子都翻出来了,也没找到半点有用的线索。长仪毕竟出身名门,教养挺好,捧着人家的私房账册就有些脸红,觉得他们这么翻箱倒柜的把人私密之物都翻个遍,是不是过分了点,说来是不太尊重逝者……

  正纠结着,昆五郎就把她手里的账册接了过去,半点没犹豫就大咧咧翻看起来。他读得挺快,说是一目十行都算谦虚了,几乎是两眼扫一页,到后面还嫌太慢,索性捏着册脊,哗啦哗啦地抖了抖,竟然真被他抖出来几张纸,轻悠悠地从账册里往地上飘。

  长仪手疾眼快地捞起来,展开瞧了瞧:“禄马算子秘相?什么……苁蓉紫河车求子汤?还有这张,借转子女运秘法,上面说要找九位生育超过九子的妇人,分别取九滴食指血,九根幺儿的胎毛,裹在借运符里日夜供奉,就能借到她们的子女运……这都是些什么啊,乱七八糟的,哪有这种借运的法子?柳少夫人连这么离谱的东西都信?”

  昆五郎见怪不怪:“病急乱投医么。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,不管有的没的,只要有些希望,总想着去试试,她也就靠着这股劲儿来过日子了吧。”

  但这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呢?

  孩子讲究的就是个缘分,这么苦苦折腾自己,就为了挽回薄情郎的心意,值当不值当呢?长仪同样身为女子,却也说不清楚。或许迫使柳少夫人变成这样的不仅仅是丈夫的薄情,还有两家长辈的催促,还有旁人的眼光,还有俗世强加在女子身上的许多束缚……但长仪还是替她感到不值,明明女子的眼界本可以放得更宽些,不局限在相夫教子,不局限在一家一室,她本可以活得更敞亮,却为何会变成这副执念深重的模样?

  就看她藏在匣子里的闺阁词作,原先也有“醉评人间千山月,倚马疏笔万古狂”这样的句子,可后来就尽是些闺怨之言。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求子偏方,汤汤药药尚算寻常,其他什么生吃紫河车、活烹子母羊,以及各种借运秘法就让人目瞪口呆了。

  虽然折腾的都是自己,但如果被她找到的是吃活婴的法子呢?若是真的有能够借运的方法,她是不是也要拼着被反噬的风险去窃夺别人的气运呢?

  正如那丫鬟说的,求子疯魔,渐渐变成了陌生模样,何其可叹!

  ……

  “想什么呢?”昆五郎见她愣在那里,凑过来瞧了瞧,“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?八成都是乡野半仙神婆弄出来糊弄人的玩意,气运哪里是那么容易借来的,再厉害的修士也不敢随便动别人的运势。”

  “只是有些感慨。”长仪把手里的各种秘方重新夹回账册里,仔细放归原位,“我就是觉得……柳少夫人这样,挺可怜的。”

  昆五郎摇摇头:“世间可怜之人多了去,天地为炉,万物为铜,都是被造化磋磨着,有人看得开,有人看不开;有人明明看不开,硬是梗着脖子装明白,结果一脑门扎进死路里不回头;有人明明看开了还装糊涂,癫癫狂狂就混完了这辈子。柳少夫人就是看不开的,自己逼自己,把日子给过死了。”

  长仪琢磨几遍,越嚼越觉着他这话说得挺有意思,有些好奇地问道:“那你呢?你是看得开的,还是看不开的?”

  “我?我不看。”昆五郎挑挑眉,嘴角勾起,“既然看不看得开,都是要被天地熔炉煅烧的,那我索性不看,就闭着眼睛,光靠直觉去撞翻这破炉子!咱们修道的不就是与天争、与地斗么,当然就要撕破这凡间的天地法则,去往那高高在上的九重天外天!说不定就像那孙猴子,闭着眼撞翻老君的炼丹炉,出来后就多了双火眼金睛。”

  说话时,他眉目间满是疏狂意气,病恹恹的苍白面色也消减不掉这一刻从他眼里透出来的灼目光采――那是何等的豪情狂志呢?敢于天争的无畏气魄,千凿万击也灭不掉的强盛生机,耀耀灼人眼,铮铮撼人心。

  长仪被他这番豪言惊得愣了愣,呆呆看着他深邃坚定的双眼,半晌回不过神来。结果昆五郎放完豪言就接着在人家梳妆台上翻翻找找,拿着几根金钗银簪比比划划,那样子怎么说……

  挺滑稽的。

  刚刚狂妄得敢与天争的高大形象顿时幻灭,长仪心里这个落差大的呀……简直都不知道该作何表情,原地纠结了一会,索性跟着他继续低头找线索。找着找着,忽然就反应过来,扳着他的胳膊让他正对着自己,盯着他的眼睛问:“你刚刚说什么?……‘咱们修道的’?我不修道啊,你什么成修道的了?你还要飞升?你不是偃甲么,怎么飞升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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