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2章 复健(1)_偃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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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2章 复健(1)

  长仪犹疑着落了座,唐榆见状对她笑了笑,也不往唐家人那边靠,跟着就坐在了她下首。

  与此同时,随他们一起进屋的同尘却完全没有落座的意思,只是朝主座的方向躬身行了一礼,便利落地转身退了出去,不说对其他人有什么表示,就连身为师兄弟的唐榆都没分得他一个眼神。

  “他就是这样,看着谁都给几分笑,其实谁的面子都不搭理。”唐榆似乎对屋内古怪的气氛浑然不觉,还有心思调侃了两句。

  话音一落,四周顿时就又陷入一片僵滞的寂静。

  如唐家主这般的老资格倒还沉得住,其他像阮长婉、唐枫等人多少都有些不安,大堂中氛围越绷越紧,就像已经张到极致的水面,底下随时可能有东西跳出来。

  然后,屏风那头终于有了动静。

  尽管只是极轻的一声低咳,此时却有如定海神针般,一下就将所有人心底的浮躁镇压下去。在场的不管身份修为如何,不管对仲裁院是个什么态度,都在一瞬间不约而同地看向主座上的人影。手握着道界至高权柄的那人从来离他们如此遥远,名姓以外皆是未知,可只要他坐在那里,这个身份所象征的意义,和千年沉淀下来的威严,就足够令人心生臣服。

  又或者……向往。

  那人没有开口,只是屈指敲了敲椅子扶手,清脆的叩击声霎时拉回众人的心神,长仪才惊觉自己刚刚一直是屏息等着什么的状态。

  眼前有人影闪过,唐榆竟然在这时站了起来,径直朝着主座走去,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。长仪注意到这其中唐松的反应尤甚,眼神骤然便锐利起来,表情里揉杂了太多情绪,说不上是嫉妒或是忌惮,皱眉时甚至还能看出些不安,但很快又被隐去。

  唐榆已经上到近前,躬身一揖便垂首原地等着。

  屏风后又是两下清脆的叩指声,与此前并没有区别,也谈不上规律,偏偏唐榆就像听懂了似的,近前几步绕到了屏风那头。再出来时,手里便捧了个黑漆的铜托盘,面上罩一块黄底绸子,绸子边缘再有一圈金线压绣。长仪认得那绣样,云柏和松枝,是阮家惯用的纹饰。

  在她打量那托盘的同时,唐榆的目光也放在了她身上。长仪与他对上视线,心底莫名就是一跳,接着就看唐榆捧着那托盘朝自己走来。

  “仲裁让你……选一样。”

  绣了松柏枝的黄绸子被小心掀开,唐榆一边轻声说着,一边放低了手臂,让托盘里的东西完全呈现在长仪眼前。

  ――几本古籍,一枚印章。

  左边是叠起来的三四本册子,已经全变成了沧桑的陈黄色,但保存得还算完好,尽管封面上的墨迹已经模糊晕开,也还能辨认出旁侧是阮青玄的落款。

  右边则是一枚雕松卧虎的田黄章,章面约二指方正,手握处雕工极简,寥寥几笔却将青松的风骨、伏虎的神采尽然勾画,灵动活现。长仪对这东西再熟悉不过,或者说任何一个阮氏族人都不会对此物感到陌生――这是先祖亲手所刻的族印,同时也是控制祖宅中三千机关的钥匙,非家主不得掌。如若不出意外……这枚章子此时应当在失踪已久的阮家主身上。

  长仪几乎是在看到它的那一刻就嚯地站了起来,引得众人纷纷侧目。阮长婉坐得远些,限于角度看不清那托盘里放的东西,可也从自家妹妹的脸色里看出了什么,有些担忧地看向这边。

  长仪却无暇去管旁的,直直盯向主座上的身影,等着那人接下来的解释。

  仲裁到底没有开口,眼看气氛又要陷入僵固,那头终于从屏风后身后伸出手来,朝着众人一挥,是个退下的手势。

  唐家主捻着胡须最先应道:“昆仲裁与阮家早年颇有些渊源,今日见着阮家小友,想来是有不少话要叙,我等便不打扰了。”

  他一告退,在场几个唐家小辈自然也跟着退出门外,虞词和柳封川原地犹豫了一会儿,接到唐榆的眼神示意后也没坚持留下。阮长婉倒是不放心离开,可唐枫离席时悄悄拉了她一把,将她也带了出去。到最后,仍然坐在长仪旁边的只剩下昆五郎一人而已。

  唐榆原地保持着姿势,等着她的回答。

  “这枚章子应该在我阿爹手里,册子也是阮尊师的字迹,两样都该是阮家的物件。”长仪径直与他对上目光,一字一句道,“我不明白仲裁的意思。”

  唐榆张了张嘴,还没来得及说什么,就听屏风后终于传出了人声。

  “阮寻曾将此印交予仲裁院……若他愈久未归,便由仲裁院代传……”

  长仪听到吓了一跳,倒不为别的,只因说话人的嗓音实在太过沙哑,几乎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一样,话没说完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。唐榆脸上难得显出几分忧色,不用吩咐就顺着这话接下来道:“这是阮府出事前的事了……至于册子,从早几代起就藏在仲裁院的书阁里,据说是当年你家尊师亲手交给初代仲裁的。”

  “章子是我阿爹交出去的?”长仪只关心这点,“是他说要北上寻友的时候?”

  大约是在偃甲案事发的半个月前,阮家主就已经离开江北探访故友去了。也正因如此,府里偃甲出事时都没有个能镇得住场的人。

  阮家主待人一贯平易亲善,结交众多,往日也常有云游会友的闲致。他出门那阵子,家里只当是他一时又来了雅兴,不想没多久就出了事。后来方、阮两家也曾一一拜访与阮家主有过来往的好友,得到的回复却是阮家主未曾到访;集江南江北两大族门之力,竟然再找不出别的半点消息。现在想想,若是阮家主早在离开前就将至关重要的族印托付给了仲裁,说不定已经预料到此行的凶险,甚至是做好了自己有可能遭逢不测的准备,这趟出门也绝不是他声称的探访老友这么简单。

  有什么事能让他在瞒着所有族人的情况下,将象征着一族权威的印章都交给外人?

  长仪一时心绪翻涌,面上还尽力绷着冷静道:“既然是我阮家的族印,又是我阿爹请仲裁院代为归传的,仲裁让我择选其一……是什么意思?”

  唐榆听出她话里夹着点敌意,冲她使了好几个眼色,悄悄提醒:“这些册子都是你家尊师留下的图纸,记的是……”

  “阮青玄的‘第五具人儡’。”

  唐榆的话被屏风后传来的咳嗽打断,再接着,仲裁却是语出惊人。

  长仪闻言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身旁的昆五郎,他始终垂着头,看不清表情,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眼睫动了动。长仪回过神来才惊觉刚刚不应该当着其他人的面看这一眼,此时后悔也来不及,幸好无论是唐榆还是仲裁都没有对她的举动有什么反应――或者说两人早已有所预料。

  只听主座那人接着道:“这是阮寻的嘱托……若你选了族印,家主之位从此传于阮氏二女,你父只愿你带领阮氏远离纷争……”

  “那册子呢?”

  “选印章。”

  仲裁的话一顿,两道声音便同时在屋内响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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