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6 【番外一】巫藤_正史二三行
笔趣阁 > 正史二三行 > 96 【番外一】巫藤
字体:      护眼 关灯

96 【番外一】巫藤

  巫藤喜欢当个巫女。

  因为清静。

  她是个喜静的巫女,她的守坛人,也是个喜静的人,于是,祭坛周围,成了玉带林最安静的地方。

  巫藤享受这种生活。

  祭坛下有九个石洞屋子,这些都属于巫女。

  巫藤娴静,内心却有着她自己才清楚的炽热。

  她会根据花开的季节和时间,采集些花来,妆点她的石屋。

  有时候,采花归来,她会碰到还对她保持距离满心敬畏的守坛人,这时候,巫藤会顺手送给守坛的男孩儿一支娇嫩的花,看着守坛的男孩儿满脸通红地接过来,别在耳边。

  时间久了,守坛人渐渐与她亲近起来,与她成了朋友。

  这在族规中,并不是件好事。

  守坛人和巫女,应该是守护者和被守护者的关系,他们之间不能有任何的情感,因为情感会迷惑巫女的内心,使她不能更好的聆听神谕。

  也就是说,作为巫女,巫藤不能像其他苍族人那样,有爱人,有朋友。

  巫藤悄悄的和守坛人维持着这种友谊,就如同她和那个叫贝珠的捕蛇少女一样,偷偷的交朋友,以姐妹互称。

  一天,巫藤把采来的花枝分给她的守坛朋友。

  巫藤说:“南木,你是我的朋友,不能让守坛的职责变作你的负担,开心点,像我一样。”

  一般来说,巫藤如此说话,都是要有求于他。

  南木羞涩道:“巫藤,你有什么吩咐?”

  巫藤一笑,露出洁白的牙齿:“神女崖下的柏树下,夜星花长出了花苞,你巡坛路过时,就帮我看着,如果开了,你就到第三石洞那里叫我,我今晚不会睡,要在石洞里烧碗,不必怕打扰到我,叫我就是。”

  南木应下。

  深夜里,南木敲响了石门。

  “巫藤,我刚从神女崖回来,夜星花开了!”

  巫藤飞快地跑出来,顾不上满手泥,划亮火把,映出她的一张灿烂笑脸:“走吧,一起去看!夜星花只会开一会儿,希望我足够幸运,还能看到夜星的绽放!”

  静静的夜,星光摧残,神女崖下的柏树地面上,盛开着一片夜星。

  紫色白色的小花儿安静的舒展着花瓣。

  南木绽放出笑容,看向巫藤,等待着她的笑,巫藤却扭着头,看向远处。

  “巫藤,你在看什么?”

  巫藤说:“我看到了白色……好像是人。”

  她像鹿一样,轻盈地跳过窄窄的小溪,手中的火把照亮了神女崖下的泥土地。

  昨日刚下过雨,脚下的土是松软的。

  这片松软的泥土中间,躺着一个浑身白的男人,巫藤举着火把,慢慢走过去,伸出手指,轻轻戳了一下这个男人。

  没有反应,但是,他是温热的,指尖还留着他身上的温度。

  巫藤把火离近了,拨开他的头发,看到了血淋淋的一张脸。

  大晚上见到满是血水的一张脸,巫藤心里打了个突,把火递给身后瞠目结舌的南木,抬起头向上看去。

  “摔下来的。”巫藤看着他身边从崖上掉下来的碎石,说道,“他从那上面掉下来,撞到了脸,还摔了腿。”

  南木小声问道:“死了吗?”

  巫依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,说道:“是暖的,还有起伏,还听到了心跳,他是活的。”

  “怎么办?你能用溪水母神的力量治好他吗?”

  “不知道。”巫藤诚实答道,“但我想救他,南木,我们把他带回祭坛吧,他会醒的,我想想办法。”

  巫藤十七岁那年,捡到了一个男人。

  她把他偷偷养在祭坛下,用药汁擦拭着他的伤口。

  南木以前给一头小鹿治过断腿,他这次也用了老方法,找来树枝,默念溪水母神的祝福语,用彩帛把树枝系在那个男人的腿上。

  那个男人天亮时睁开过眼睛。

  他睁开眼睛时,巫藤还不知道,她用绢帕浸了溪水,给他擦拭着身上的伤口,一抬眼,被那双乌黑专注的眼睛吓了一跳,她怯怯看着他,鼓起勇气,试探地问:“……你醒了?疼吗?”

  那个男人盯着她看了好久,忽然唇角扬了起来,咧开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,脸上的伤口渗出血来,疼得他轻轻吸了口气。

  他说了句什么,巫藤听不懂,因而,她错过了这个男人对她的第一次夸赞。

  第一次醒来的班尧还未忘事,也还能看得见,他心中盈满欣喜,他活着,并没有死。

  于是,班尧看着脸前这个大眼睛,眉眼处笑意遮不住的异族姑娘,发自内心地感叹道:“你可真好看……”

  脸火辣辣的疼,头更是像摔裂了一般,阵阵剧痛。

  他再次阖上眼,这一次,他昏了半个多月。

  如果他没有醒来对巫藤笑,巫藤可能早就放弃了这个外族男人。

  巫藤着魔了。

  她日夜不分的守着这个男人,想让他再睁开眼睛,对她笑一笑。

  那一次的笑太快了,只在她心中留下了残影,而后,影子慢慢加深,再慢慢加深,最终,成了巫藤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盼望。

  她想让这个男人醒来,对她笑,然后就在她身边,一直对她笑。

  巫藤给他织彩锦,给他擦身体,给他编头发,喂他吃东西,她不知疲倦的为他做一切事情,只要她醒来,一定会坐在他旁边,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,等着他再次张开眼睛,慢慢给她一个笑。

  但是半个月来,男人只重复着一个字:疼。

  巫藤找到她的小姐妹贝珠,她知道贝珠在和一个外族人学说话。

  她抱着试一试的想法,问了贝珠,回来后,只要躺在床上的男人喃喃着疼,巫藤就焦急地掉眼泪。

  知道了他每天在睡梦中都疼,巫藤心中难受,更是寸步不离,想尽一切办法,还托贝珠找来外族人用的药,不管是什么,一股脑都朝他嘴里喂。

  这种事情,两年后,沟通无障碍的巫藤讲给他听时,这个男人笑的特别开心:“我命真大!”

  命大的男人再次醒来后,一切都不同了。

  他看不到了,他什么都想不起来,他不知道自己是谁,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,他失去了他的过去,也弄不清现在,他听不懂每日在他身边的那个姑娘在说什么,他甚至不能动,他的腿很疼,他的头也很疼。

  他哭过,也绝望过,每次疼痛袭来,寂寞和无助挤满他内心的时候,他都想要放弃。

  如果不是那个姑娘,抱着他,轻轻哼着他听不懂的歌谣,给他温暖,他也许早就崩溃了。

  后来,他听懂了那个姑娘简单的问话。

  不知道她的官话跟谁学的,很慢很慢的问他:“你叫什么,你家在哪里?”

  他回答不上来,他摇头,他说我不知道,我忘了。

  过了几天后,这个姑娘好像就明白了他的回答,又试着慢慢问了其他问题。

  他们就这么摸索着,猜测着交流。

  后来,他好像发现他有了个名字,是那姑娘给他起的。

  发音很奇怪,像是……疼洽。

  他拒绝,但姑娘好像听不懂,每天乐此不疲地喊着他疼洽。

  他们用极慢的速度学着对方的语言,揣摩着陌生语言的意思,等到他能下地走动时,他已经能听懂姑娘的大部分话。

  并不难学,他为自己的聪明感到高兴。

  他知道了他在苍族,一个有巫的母系民族。

  救他的姑娘叫巫藤,就是这里的巫女,而他叫做藤拾。

  拾来的,拾的发音像洽,他曾表达过不满,巫藤告诉他:“如果叫你送,或者捡,更难听。”

  送的苍族发音是桑,捡的发音是撵。

  于是他只好矮子里拔将军,接受了藤拾这个名字。

  再后来,他知道了祭坛和苍族的规矩,就老老实实地待在石洞中,只在晚上会悄悄的沿着熟悉好的道路,溜出去透透风。

  祭坛外有个很不错的男孩子,叫做南木,他就学着巫藤那样,和南木打招呼,慢慢地教会他一些他记得的东西,比如……木工。

  他可能是个木匠,但他又觉得,他比木匠要聪明点,他脑子里能想起好多书,也许他是个读过书的木匠。

  后来,巫藤的姐姐常来看他们,她不怎么说话,他只熟悉她的呼吸声,走路时,脚腕上的银铃声比巫藤的要更清脆空旷一些。

  她叫霞溪。

  巫藤说:“现在知道你在这里的,只有三个人,我,我阿姐,还有南木。”

  又一次把他从溪边拖回去时,巫藤念叨着:“如果你被第四个人发现了,我就失去你了。”

  他笑了起来,他能感觉到巫藤的正注视着他,应该是一种很专注的眼神。

  “我走不了的,但你不能阻止我透气,我听到夜虫的鸣叫声了,已经是晚上了。”

  “阿拾,我想养你。”

  “啊呀,这可不妙了,你是要我在你身边待上一辈子吗?”

  “好吗?”

  “巫藤大人,族规啊,族规。”

  要养他这个外族人,是违反族规的。

  巫女这一生,都是献给溪水的,她不能有爱人。

  “阿拾,你绝对是恶魔,我被你引诱了。”

  藤拾笑的特别开心。

  “那就养我吧,给我个引诱你的机会。”

  事情就是这么顺其自然。

  巫藤以溪水母□□义宣布封坛。

  她要养胎,而他则闲不住,托南木砍一些树木,拖到洞中来,他开始给即将到来的新成员做小床。

  “巫藤,你惨了,和我有了邪魔的果实。”

  巫藤骄傲道:“我乐意。”

  孩子出生那天,藤拾想起了一些事,他记起了自己的家在京城,想起了京城中的街道,甚至记起了路边的叫卖声。

  他的儿子出世了,藤拾抢在巫藤开口之前,给孩子取名为京。

  巫藤答应了。

  阿京出生后,霞溪曾来看过孩子。

  那天他头痛,窝在床上养神,听到了石壁那一头的说话声。

  “他应该成为苍族人。”

  “阿姐,不用的,他这样就好。”

  “你想让他只属于你?”

  “我要送他一身的溪水银光,阿姐,帮我吧……”

  “我弄不来这么多。”

  “一点点就好,我自己也有一些,可以打成新的给他。阿姐,你就说……是你要送南木的。”

  后来,霞溪把重新打好的银饰陆陆续续送完后,就不常来了。

  阿京最调皮的时候,经常在祭坛周围跑来跑去,有时候,他会在神女崖下的柏树上找个舒适的树杈,舒舒服服的午睡。

  太阳快落山时,自己乖乖回来吃饭。

  南木阿叔有时会教他打兔子,这种情况不多,他们过得很小心。

  不过,也很悠闲。

  有时候,阿京会看到站在溪水另一头,望着祭坛的霞溪,南木看到她后,会向她招手,这时候,霞溪就会问南木:“你带阿京出来玩吗?阿京呢?”

  阿京会滑下树,跑过去乖乖叫她一声霞溪阿娘。

  霞溪话不多,大多时候只会摸摸他的脑袋。

  她手腕上戴着南木给她做的木手镯,有时候她会和南木坐在一起说话。

  总之,她搭理阿京的时候不多。

  打个招呼,最多拍拍他的脑袋,然后就走了。

  然而有一次,阿京从树上滑下来时摔倒了,南木很紧张他,阿京却像猴子一样跳起来,拍了拍身上的泥土,回头给了他们一个灿烂的笑。

  “我没有摔疼!”

  霞溪的表情很复杂。

  她说:“阿京,你阿爸也这么笑,你虽然不像他,但你一露出笑来,就和是他一模一样的。南木,你说,他像阿拾吗?”

  “你说得对,阿京笑起来的时候才像阿拾,真的是一样的笑。”

  阿京又笑了起来,把藤花草环戴在头上,跑回了祭坛。

  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,也挺好。

  巫藤病了,高烧不退,迷迷糊糊,连眼睛都睁不开。

  藤拾问儿子:“南木呢?还没有来吗?”

  阿京:“阿爸,我去找阿叔吧,他可能在溪水那边和霞溪阿娘说话……他们经常在那边坐下来说话。”

  藤拾愣了愣,说道:“我知道方向,我去,你能看得见,你守着阿妈,水在旁边,记得换帕子,知道了吗?”

  “嗯。”

  藤拾走出去,没能再回来。

  霞溪对他说:“阿拾,我大母昨天去世了。”

  “霞溪……巫藤病了……”

  “我知道,南木刚刚告诉我了。阿拾,她要死了,我需要让巫依挑选新的巫女。”

  “……你让我出林去,我能找到人给她医治。”

  “那些是外族人。”

  “我也是。”

  “你不是,你会成为苍族人的。”霞溪问巫依,“对吗?只要净化了他的外族血,他就是苍族人了,对不对巫依?”

  巫依的脸上布满阴霾,她道:“今晚,族长可以问问溪水,引血刀会给你答案,这是母神的指示,如果你有心愿的话。”

  藤拾没能成为苍族人,溪水抛弃了他。

  溪水暴涨,他的血流干了。

  霞溪恼火不已。

  巫藤求她留阿京一命时,她答应了。

  “我不能让一个孩子在我面前死去,这是罪孽。巫依,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?把刀收起来吧。”

  她很不满。

  巫藤就像她说的那样,没多久就闭上了眼睛。

  阿京失去了父母,但族人给了他一席之地,给了他长大成人的机会。

  他姓了阿爸的名字,如他很久以后对南柳说的那样,帮族中人缝补衣服,帮忙照看孩子,伐树,打猎……他不是他们的家人,他是苍族中多余的那个人。

  他就在这种一日复一日的帮忙中,一点点长大。

  他牢记着阿爸阿妈还有南木阿叔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
  他们在他耳边,轻轻的把这些话送进他的心里去。

  “阿京,离开这里,到京城去,找到阿爸的家人,告诉他们,阿爸死在这里。”

  “阿京……答应阿妈,活下去。”

  “阿京,藏起你的恨,不要被它蒙了眼,你要平安长大,这是阿叔的祝福,也是你对你阿爸阿妈最长久的爱。”

  拾京一个人摸索着成长,在艰难的环境中,跌跌撞撞、懵懵懂懂的长大,一点一点,慢慢接近命运的拐点。

  那一年,拐点处的姑娘,掀了他的面具,嘴角微扬。

  作者有话要说:这个是番外一~166阅读网

 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

  请收藏本站:https://www.ddbqg.cc。笔趣阁手机版:https://m.ddbqg.cc

『点此报错』『加入书签』